藏書閣

1-3

　　外頭下起傾盆大雨，陰暗的烏雲壟罩著整個大地，頓時間整座城市變得黑暗，像是要世界末日般。

　　她凝視著窗戶外，雨水滴落的速度與她的眼淚成了正比。

　　她從桌上拿起一張照片，照片中的兩人身穿著學士服，開心的向鏡頭露出了燦爛的笑容。那時的他還在，那時的她心中卻早已染上了一層灰。

　　她咬緊唇，表情盡是難過卻又不甘心，腦中有太多的疑惑想問出口，可現在也已經找不到人問了，她就只能在這寂靜的空間中反覆地對空氣問著：「為什麼你要為了她捨棄了自己的生命？」

　　手中的畢業合照已經濕了一半，她將照片放回桌上，思緒回到幾個禮拜前，她與一名男子在辦公室裡談論著對策。在途中，她也曾經退縮過，她怕害了自己也害了對方，可只要一這麼想，那些長期累積下來的忌妒與怨恨將會推翻她的懦弱。

　　她再三的確認了對方是否真的做好心理準備，畢竟這項任務危險性太高，雖然相對的與酬勞達成正比，但在她的心中那一點惻隱之心還是有的。

　　「我的家境不好，也因為這樣我女兒的教育程度不能和一般孩子一樣，我很虧欠她。」她看見了男子眼神中的堅定，那偉大的父親情懷令她覺得有些鼻酸。「我老婆近幾年因病離世，原因也是因為我的能力不足。最近我意外察覺到女兒有想到國外追夢的想法，我不想再因為我自己又害了她。」

　　「可你有想過萬一你有什麼不測，你女兒得知了真相會願意用這筆錢圓她的夢嗎？」

　　「所以我想拜託妳，假設我真的遭遇不測，還請妳將這封信交給她。」男子從包裡拿出了一封信，遞給了她。

　　她接過信後，緩緩的點了頭。既然對方心意已決，那她也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，

　　「晚一點我會把吳宥檸詳細的資料傳給你。」她閉上眼睛，似乎還在對這樣的決定有些遲疑。深吸一口氣，她努力的調適心情，不想再被其他情緒給左右。「這個禮拜六晚上七點，台北國家音樂廳，她會去參加簡今昭的鋼琴演奏會，你再找機會。」

　　男子點了頭，拿起一旁的包從辦公室離開。

　　她像是顆氣球洩了氣，全身變得癱軟無力。

　　這所有的一切，都讓在辦公室外的他聽見了。

　　他原本是想來找她吃飯的，在快要踏進去辦公室的前一刻，他聽見了她與對方的談話。在那時，他愣住了，腦袋中遲遲無法運轉。那位他一直喜歡的女人，竟然花錢請人把她這一生的宿敵解決，他不想讓她走錯了路。

　　他邁開步伐，走進了辦公室。對方似乎聽見腳步聲，緩緩的將頭抬起，看見是他後，即使心裡再如何難受她還是努力的撐起了笑容。

　　「忙完了嗎？」

　　「差不多了。」她走回座位上，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東西。她看著戴在手腕上的錶，緩緩地道：「你今天怎麼那麼早？現在才七點而已。今天比較早忙完嗎？」

　　「嗯。」他輕輕的應答，腦中全部都是剛才的事。

　　她見著有些奇怪，梁英知與平時的他有些不同，神情有些異常。她看著不免也擔心起來，雙手收拾至一半便緩緩地停下動作。「你怎麼了？表情不太好看。」

　　原本他還不知道該怎麼提起這件事，既然她先開口了，他便直接開門見山地問：「剛才你們兩個人的對話我都聽見了。」

　　這句話一說出口，頓時間整個辦公室的空氣都凝結了。她睜大雙眼，難以置信地看著梁英知，纖長的睫毛緩緩垂下，她的眼神開始變得慌亂，猶如像個做錯事的小孩。

　　「奕盈……不要做這種事，好嗎？」

　　他溫柔的嗓音竄入她的耳裡，像是道溫暖的光。可就算再溫暖，還是救贖不了她已染上一層灰的心。

　　「我很可怕對嗎？竟然會做出這種惡劣的事。」

　　「妳不可怕，妳只是少了一個人指引妳正確的路。」

　　「你想讓我放棄？」她瞬間抬起頭，眼神直盯著他，「不可能！」

　　「奕盈……」

　　「我恨她！她憑什麼比我好？每個人總是誇獎她，就連我父親也拿她跟我比較！就連我喜歡的人都喜歡她！她奪走我這麼多，我為什麼要饒過她？」她激動地朝著梁英知大吼著自己的感受。「英知，你我從小就認識，你不會不知道我的性格。這幾年，你也是一直都在身邊看著我的不是嗎？」

　　「就因為如此所以我才要救妳。」

　　「你看著吳宥檸和我的這些年，難道你還不懂我的恨意為什麼會這麼深嗎？」她氣得渾身開始顫抖。她氣他為什麼不能理解她的感受，明明他是最了解她的人。

　　她又何嘗沒有掙扎過？可她認為這是唯一讓她能重回快樂的方式，只要吳宥檸還活在這世界上的一天，她就渾身覺得難受，就連作夢都會夢到她。

　「妳以前不是這樣的。」看見黃奕盈滿臉淚痕，他看著也覺得心痛。「妳不該被這樣的恨意包圍著妳，吳宥檸的存在對妳而言不會造成這麼大的威脅，那是妳對妳自己的不信任感所產生的幻覺，妳知道嗎？」

　　「不是的……」她搖搖頭。

　　「奕盈，妳生病了。」

　　「妳生病了。」這四個字從梁英知口中說出來她覺得很好笑。

　　她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掃進包裡，拿起桌上的車鑰匙，在要離開辦公室之前，她抹乾了臉上的淚痕，雙眼露出了許多不甘。她對著梁英知道：「不管你再說幾次還是沒用的。」隨後便離開了辦公室。

　　思緒回到了現實，黃奕盈崩潰的雙腳癱軟在地，她又突然想起了在計畫實施的當天，梁英知約了她一同吃早午餐。起先她因為那天辦公室的事還沒消氣，可因後來梁英知的哀求，她還是去了。

　　她記得那一天，他的表情苦澀，她第一次看見他這副模樣，可她卻沒有過問。

　　那天的梁英知除了表情與平時很不一樣外，就連說的話也很奇怪。他們坐下吃著早餐，開始聊起了以前，聊起了小時候他們家搬到她隔壁當鄰居、聊起炎炎夏日他們兩人會共點一碗牛奶剉冰、聊起高中、大學時期，像是在感嘆這段時光。

　　聊到一個段落，梁英知笑了，他的這一抹笑在這一個當下觸進了她的心弦，可她還是故作鎮定，假裝沒事的攪拌著杯裡的咖啡，不發一語。

　　「我喜歡妳。」黃奕盈忽然抬起眼，面對眼前青梅竹馬的告白，她沒有感到意外，因為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，早在大學的夏季宿營裡，梁英知就對她說出了對她的心意。「我一直很想知道，妳有沒有喜歡過我？」

　　攪拌的動作瞬間停止，黃奕盈看著他，一句話也吐不出來。

　　約過了五秒鐘，梁英知的臉上沒有帶點任何失望，嘴角依舊上揚著沒有落下。他心裡明白，自始自終她喜歡的對象從來不是自己，會這麼問也只是想聽聽看在她的心中，自己是不是也保有一點份量。

　　他從包裡拿出了一片CD光碟，將它放置黃奕盈的手中。

　　她一臉納悶地看著CD，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麼時，梁英知站起身來，伸出手輕拍著她的頭，隨後離開了餐廳。

　　回想至今，她突然想起CD從帶回來之後都還沒放過。她趕緊站起身，從抽屜裡拿出的那張CD，放在電腦的光碟機裡開始撥放。

　　優美的琴聲環繞在整間房裡，這首曲子她沒有聽過，想必是他做的曲。他拿手的樂器是小提琴，雖聽過他無數次的演奏，每一次也都令人感動萬分，可這一次卻與以往不同，他像是要藉由這首曲子傳遞著訊息給她。

　　想告訴她，他喜歡她，不管時間經過多久，就算他不存在於這個世界，只要她願意相信他就一直都在她身邊。

　　她摀著臉，開始崩潰大哭。

　　不了解的人是她才對，明明是青梅竹馬可竟然自己什麼都沒發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