藏書閣

Chapter 87

　　我們三個人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，不發一語。

　　我與他兩個人坐的直挺挺的，想必他剛才看見她時也覺得很錯愕吧，然而這緊張的心情並沒有隨著時間的增長而消失，反倒是越來越沉重。

　　我大概知道她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，畢竟在這樣的非常時期前來我們住處探望，很難不讓人察覺。我開始擔心，待會等她一開口，我會不會招架不了她的攻勢。

　　大約過了五分鐘，她見我們兩個人都沒有開口的打算，主動開啟了今天她到訪的目的。她垮下臉，雙手環抱著胸，翹起二郎腿，頗有氣勢，我覺得我的心臟緊張的已經快要停止跳動了。

　　「沒有人願意先開口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，還得要我親自先開口嗎？」一開口便是嚴厲的訓斥，她的威嚴依舊和上次一樣毫不退銳減。「今天早上的新聞我都看見了，梁樂書，那到底怎麼一回事？難道妳不知道身為一個公眾人物在外的行為都要三思而後行嗎？妳今天是二十七歲不是十七歲，這點道理還要我告訴妳？」

　　「我……」正當我要開口解釋的時候，唐璟御比我率先了一步。

　　「媽，那不是樂書的錯，是因為有心人士想陷害她，所以事情才會變成這個樣子，她是無辜的。」

　　「無辜？」她皺起眉。「就算今天是有人想陷害她，難道她就不懂的防範？若是她沒有在三更半夜跟那位男子到那種地方去，會發生這種事嗎？要怪別人之前，先怪自己吧！」

　　我被她說的啞口無言。她說的很對，我完全沒有辦法反駁。

　　「上次那件事也就算了現在又來第二次，妳到底想惹上多少麻煩？」她的語氣變得越來越兇，兇到我害怕她待會會直接大吼發飆。「今天不是只有妳一個人，還有璟御！妳發生這種事，難道璟御不會受到牽連？LAWA的名聲也不會毀壞嗎？妳想把他爸爸一手建立起來的事業在他這一代毀於一旦？」

　　「媽！」

　　「怎麼了，我說錯了嗎？」她看了唐璟御一眼。「璟御可能不會說什麼，但我這個做媽媽的難道還能裝作沒看見？是我錯了，讓兩個不相愛的人達成連理，才會造成今天的這個後果！」

　　「媽，樂書她也受了很多的委屈，妳話不能這樣子說啊！」

　　「璟御……」我拉著唐璟御的衣服，眼神示意要他冷靜。「對不起，這次的事造成你們很多的困擾。」

　　「上次妳也是這麼說的，發生過一次我還可以接受，但有了第二次不覺得就有點太誇張了嗎？況且還是這樣的一則新聞！妳覺得外界的人會怎麼看待璟御？看待LAWA？」

　　我沉默不語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。

　　她深吸了一口氣。「也罷。我自己也有錯，我不該期望你們兩人會日久生情，不該奪走你們各自追求幸福的權利，或許這也是老天爺要給我的懲罰。」她從包包內丟出了一張紙在桌上。「所以各自還給彼此自由，從今往後互不相欠，與A.K.I的合作也到此為止！」

　　我伸出手，拿起了那張紙，看見紙上的內容後，我的雙手在發抖。

　　離婚協議書，五個斗大的字寫在上頭。

　　唐璟御看到也愣住了，沒多久後，怒氣掩蓋了一切，他站起身來，彷彿全身被火焰所籠罩。「媽，妳不覺得這樣有點太過份嗎？全部的事都由你們在做主，這到底是憑什麼？當初一句話硬將我們湊在一起，現在又一句話讓我們分開，難道我們就是你們大人眼裡的棋子？」

　　「對，當初我是錯了，所以我現在彌補過錯，讓你們各自去找尋幸福，錯了？」她冷冷的看著唐璟御一眼。「反正你們又不喜歡對方，剛好這次離婚協議書簽一簽，各自離開彼此的世界不是挺好？」

　　「來不及了。」唐璟御看著我，用著極為複雜的眼神。「我喜歡上她了，很喜歡很喜歡的那一種，我不可能會丟下她！絕對不可能！」

　　看見他這麼深情的對我告白，我的眼眶佈滿著淚水。

　　他媽媽看起來也很驚訝，應該是完全沒想到我們會進展成這樣的關係。不過唐璟御的這一段話，並沒有成功阻饒她的決定，而是更加堅決。「若是她也喜歡妳，她就不會在半夜跟別的男人出去，她根本沒有站在你的立場想！」

　　「我喜歡璟御……所以，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？不會再有下一次了……」我用著楚楚可憐般的語氣哀求。

　　「機會？」她冷笑。「不可能！我不可能繼續眼睜睜看著我兒子被妳拖累！妳自己應該也知道，自己的偏差行為讓LWAW跟璟御造成了多少傷害吧，識相一點就給我簽名！」她在桌上放了一隻藍色原子筆。

　　「樂書……」他看著我，接著坐在我旁邊，雙手覆蓋在我的手臂上。「不要簽，好不好？」

　　我看見他的表情有多麼緊張，似乎深怕我真的就會遵從他媽媽的意願把名字簽上去。

　　但是他媽媽說的沒有錯，我給唐璟御帶來了太多的困擾，外界看他的眼神我著實也無法想像。原本他不用遭受這樣的際遇的，但是卻是因為我……

　　也有可能因為我的這件事，造成LAWA的形象損壞，讓一些廠商也會順勢斷絕跟LAWA的合作關係……

　　我很喜歡唐璟御，很喜歡很喜歡，比我自己所想的喜歡還要來的更喜歡……我想永遠跟他在一起，牽著彼此的手一起走到人生的盡頭。

　　趁著還年輕的時候可以一起闖蕩，去遍各個地方；老的時候我們互相倚靠，離開都市生活，到鄉下養老，坐在椅子上每天看著日出及日落……

　　可是我不能這麼自私，因為喜歡他，所以不想再害他了。

　　默默的，我拿起桌上的那枝原子筆，在紙上簽著我的名字，簽到書這個字的時候，我的眼淚也不自覺流下，而唐璟御看見我簽字的舉動後，不可置信地看著我。

　　他什麼話也沒說，我也沒有。

　　簽完名字沒多久，她看了唐璟御一眼，示意要他也跟著簽字，但是他不肯，極力反抗。他母親似乎也覺得無可奈何，在拿著協議書離開之前，她要唐璟御過幾天回家一趟跟她好好談一談。

　　整間房子瞬間變成我與他兩人。

　　我站起身，慢慢的走回房間，拿起塵封已久的行李箱，開始一件一件的收拾行李。每收進一件衣服，我的心也就刺痛一次，眼淚也一滴一滴不停的流。

　　會造成這樣的結果全部都是我咎由自取，我有什麼好怪別人的呢。

　　「我以為妳不會簽……」帶點哽咽沙啞的聲音，唐璟御正站在我後頭。

　　我依舊背對著他收拾自己的衣物，不敢轉過頭看他，因為我知道我轉過頭，我一定沒辦法承受，會崩潰。

　　「對不起……我只是為了你好……」

　　「為了我好？我媽這樣說，連妳也這樣說，你們到底知不知道怎樣的作法才是真正的為我好？」我摒著氣息，聽著他的下一段話。「總是擅作主張，完全沒有問過我的意願！這樣我到底算什麼啊？」

　　我忍著淚水，繼續替自己收拾衣物，沒有任何回應。

　　「我不會簽的，只要我不簽，那張紙就不會生效。」

　　「別這樣好嗎……這樣對你對我都是好的……」

　　「妳知不知道妳到底在說什麼？妳是被我媽洗腦了嗎？」他大吼的聲音環繞在整間屋子裡。「我說過我不在乎就是不在乎，為什麼妳就是講不聽？我媽說的妳就聽，妳是怎樣啊？」

　　「你不在乎，可是我在乎啊！」我崩潰似的坐在地上大吼，伴隨著我的哭聲。「我一直在拖累你，一直給你帶來困擾，這些事雖然你從不說也不在意，但是我在意啊！」

　　「到此為止了……所有的一切，就到這裡吧……」我低著頭，這才發現裝在行李箱的衣服已經被我的淚水給淹沒了。天知道當我簽下名字的時候，我的心有多痛……

　　他跑上前，從我背後環抱住我，頭倚靠在我的肩膀上，不發一語。

　　隱隱約約我感受到我的肩膀好像濕了，還帶點了微微細小的哽咽聲。

　　他哭了。

　　「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……我只是想跟妳在一起而已。」一字一句的，每一句話都刺進了我的心。「我不是說過我會一直陪妳的嗎……妳為什麼不相信我……」

　　聽見他這麼說，我也越哭越嚴重，因為我真的也很捨不得他離開我，想到未來站在他身邊的人可能不是我，我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一般，疼痛。

　　「璟御……」我緩緩的轉過身，撫著他的臉頰，仰起頭，吻了他。「謝謝你……一直這麼幫我，可以跟你在一起，我真的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」吻完他之後，我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，即便有多醜。

　　他沒回覆我，下一秒，便是換他靠過來吻我。

　　明明接吻就是感受著彼此的溫度，心與心由遠變近的過程，明明就是甜蜜的……但這次，卻意外覺得心痛。

　　以青曾告訴我，兩個人若是有緣，不論被拆散了多少次，歷經了多少事，到最後終究會再遇見對方。我與唐璟御之間，會有這樣的緣分嗎？我不敢確定。

　　看著他熟睡的側臉，我情不自禁的又上前吻他，或許這一吻，將會是最後一次了。

　　這一夜，或許也是我能這麼近感受他體溫的最後一次。

　　今後我們會是什麼關係呢？是朋友，還是陌生人？

　　我走下床，穿起了丟在地上的衣服，在拖著行李箱下樓以前，我轉過頭又看了他一眼。

　　忍著淚水，我毅然決然地準備離開這間房子。

　　待的太久，說不定我就會捨不得離開了。

　　「妳要走了？」在要打開大門時，我聽見樓梯上匆匆忙忙下樓的腳步聲。一轉過頭，映入我眼簾的便是他那張帥氣到令我著迷的臉龐。「妳現在沒工作，之後要怎麼辦？」

　　「沒工作就找啊，不然呢？」我努力撐起笑容回應他。「放心吧，我戶頭有存一筆錢，夠我花的。」

　　「樂書……」他小小聲的喊著我的名字。「為什麼一定要這樣……就算簽了名，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不是嗎？」

　　「如果簽了名我們還在一起，那我簽那張紙不也沒有意義了嗎？」我笑了笑。「簽名，不是因為你媽的緣故，而是我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。如果今天只是敷衍了事，那我們當然還可以在一起，可是我不是。」

　　他看著我，眼神很複雜。

　　「好了，我真的要走了，你好好保重。」我露出了最後一抹笑容，拖著我的行李，離開了他，離開了我生活快一年的這個家。

　　一踏出家門，上了車，隱忍在我心中的不捨開始蔓延。我握緊方向盤，眼淚開始一點一滴的流出來，裡面包含了許多情緒，有不捨的、難過的、不甘心的……裡頭滿滿的都是我對唐璟御的感情。

　　從今天開始我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，沒有事業也沒有愛情。

　　「妳說什麼？妳說妳……妳和唐璟御離婚了？」因為太難過了，收拾完行李我並沒有立刻返家，而是來到以青家尋求一點慰藉。「我昨天打給妳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？為什麼這麼突然啊？」

　　我將剛才的事情還有包含新聞上的，一五一十的告訴以青。

　　「也還不算離婚，畢竟只有我簽字而已，而且也還沒去事務所辦理手續。」我開了一瓶酒，像是酗酒一樣直接往嘴裡灌。「這是我自找的，怪不得任何人。」

　　「那妳現在沒工作要怎麼辦？有他在至少他還可以養妳。」她怎麼跟唐璟御說一樣的話，沒工作再找就好啦，反正我已經注定跟主播這條路沒緣了。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。

　　「我自己有存款啦，還不用怕餓死。」喝完了一瓶，我將啤酒捏扁，往桌子旁邊一丟。「工作的話再找就好了啊，不然還能怎麼辦？問這種問題很白癡耶。」

　　「但是很不好找吧，畢竟妳唸書的時候就是在唸新聞學系，要說一技之長也只有這個了，但妳現在又算是已經被媒體業封殺了……」她頓了頓，又繼續開口道：「真要找也是找的到，只不過薪水妳可以接受嗎？外面的薪水可不比妳當主播的錢還要多。」

　　「就算薪水少那又能如何，不做就是等著餓死，我還能挑嗎？」

　　「要不我叫劉見群看看他那邊有沒有什麼富二代的公子哥，妳嫁過去就不愁吃穿了。」

　　「妳覺得我是一個只會靠男人養的廢物女人嗎？」

　　「當然不是啊，但至少妳嫁過去妳找的工作即使薪水低那也不會餓死啊。」她還真的很認真的再幫我分析這件事。「梁樂書，妳懂我的意思嗎？」

　　「懂，我當然懂！」我又開了第二瓶的啤酒，一口氣往嘴裡灌。「但是現階段我不想認識新對象，也不想談戀愛。我喜歡唐璟御，心裡面容納不下別人。」

　　「如果哪天他身邊有了另外一個女人呢？」

　　拿著啤酒的手懸在空中，我思考了一會兒，勉強的笑了。「沒關係，我會祝福他的，因為是我自己放棄了這一段感情，我沒資格去怨恨他什麼。」但講著講著，眼淚卻也跟著流了。

　　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到來，我能這麼坦率嗎？

　　今晚，我沒有回到我的租屋處，而是到以青家借住一晚。與唐璟御長期相處，我已經習慣了兩個人在一起的房子，突然要我回到只有一個人的住處還蠻不習慣的。

　　而且我覺得我回去一定會寂寞難耐，以前那個習慣寂寞，能夠很獨立完成所有事的梁樂書已經不在了。

　　我只是想在這裡暫時待上一會兒，尋求慰藉，睡一覺之後，我相信就會沒事的。